第 三十九 章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幸福，但又不是人人都能如愿以偿。在一些欲望执着、永无止境的人身上，幸福不过是一种模糊的观念，并无实际存在的可能。这种无止境的追求，你可以说是高尚的抱负，但象荀少文那样认为，是野心勃勃也未尝不可。永不满足可以说是心理上向上的一种原动力，但也得适可而止。说到底，有谁不允许我们内心深处有种理想呢？想到它，在最困难的时刻我们也会感到温暖。可是，百合发了霉，远不如野草香！当理想蜕变成为一种执着的欲望追求时，倒还真不如庸庸碌碌。
幼稚的理想，往往是青年时代的产物，多半经不起生活浪潮的冲击。但同时，我们不能不看到，社会上确实有着某种东西，对青年人的创造力加以压制和窒息。社会的偏见和个人的偏见，盘根错节的封建意识和习惯势力的共同压力下，不少有志青年受了挫折和不公正的待遇，从而感到迷惘和不知所从。这种可叹的现象，并非绝无仅有。世界上的确有不少本来多多少少可以有所建树的人，是因为被许多琐碎的烦恼、种种人为的好心或恶意的障碍折磨得痛苦不堪，才索性随波逐流的。
这种令人丧气的例子，冷清耳闻目睹，也不能说很少了。象荀少文这样的年长者，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一头白发，大概也免不了嗟卑叹老，自叹力不从心的吧？但对年轻一代，却仍然颇具困惑和戒心，似乎从来没想过，五十年代的颇具新意的思想结构和工作方法，经过三十多年的实践，多少也应该有所改变了。
自然，他们更不会想到，或者想到了也羞于承认，有些旧东西还是他们从旧时代中带过来的；就象去过传染病区的人会不知不觉的带来一些病菌一样。旧的伦理道德的无形罗网，往往使人受其束缚还惘然不觉，这就是有些旧习惯、旧意识反复出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根本原因。
多年来的冷眼旁观，冷清有足够的时间学习、观察和思考。他看到的和想到的，是大多数人不会去看去想的，与生计无关的“无用的”东西。
他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丰富的遗产，这是值得自豪的。可是，没有一桩好事不同时带来一桩坏事，正如炼出一炉好钢，必然会产生一些使自然环境保护者们大伤脑筋的炉渣之类的废物。有着悠久历史和珍贵文化遗产的中华民族，背上了沉重的历史经验的包袱，变得有些尾大不掉。人民创造了历史，历史反过来也影响了一个民族的性格。
纵观中国的历史，你会发现中国的封建制度持续了两千年。这漫长的两千年中，产生了一整套封建社会的伦理纲常；这是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完整的封建理论。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是伟大的，但也是可悲的。这种封建理论的稳固性，使之在长远的历史年代中起过相当了不起的作用。它不但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精神支柱，还影响了周围其他民族的历史发展；而且在中国被少数民族统治的朝代里，同化了外族统治者。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世界绝非当年可比。对僵死的、落伍的理论抱残守缺，近代几百年，五千年文明古国的积弱难返，落后于西方的工业文明而惨遭蹂躏，其原因就来源于此。
痛定思痛，百年来国人都在思索，有识之士一直在努力寻求改变，但收效甚微。不要说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国家了，那套东西行不通了，其实不是。那套东西不仅为历代统治者所利用，也同样渗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表现在人的日常行动中，差不多等于一副无所不在的无形枷锁，严密地束缚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和行动……
还有近百年来的历史，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畸形社会，使封建之中又加上了奴性。虽然社会制度已经更新，但谁能断言，棺材抬出了臭气也消除了？在人们身上，已经没有封建的桎梏，没有半殖民地人的奴颜和媚骨？看看周围的人，洋货充斥的旧时代，早已成为陈迹，洋火、洋布这类耻辱性的名词，不是照样在民间流传，甚至使一些青年也不知不觉学上了口，这不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嘛！
陈旧意识和习惯势力的遗传因子无所不在，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留了下来。但问题在于，解放三十年了，听来时间也不短了，但跟几千年加一百年比，毕竟短得多了，何况在人的头脑里搞卫生，不象擦亮一面镜子。这就是一个困局。“急于求成的手指将琴弦拨动，刺耳的噪声是善意的批评”，这大概是一系列政治运动的最合适的评语了。
这些天来，冷清一直在思索，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不要好高骛远，并不是说等于摒除一切应作的努力。但有一点，如果要他象他哥哥那些人一样干，他不愿意。
他认为，那种为真理不惜一切的勇气固然可嘉，但未免也显得莽撞了些。由于这种莽撞，不少人成了政治运动的牺牲品，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十数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损失，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经验教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老话，虽然可以被胆怯者作为遁词，被卑贱小人引为韬晦，光明磊落者把它作为行事谨慎的自我告诫，又何尝不可？甘愿为真理献身的人，更应该知道，千万不能象蜜蜂一样，把所有的本钱拼在对敌手的一螫中；何况荀少文这个人，根本不是你舒云鹏应该拼老命一螫的敌手。
冷清很希望能把自己这些经过反复考虑的想法告诉舒云鹏，但谁知那冒失鬼五天调休后刚上班，就跟鲍家珍不知为什么事吵开了。冷清赶到吵架现场，看见和事佬的脸苍白得厉害，舒云鹏反倒得意洋洋的笑着。
“你来换工作服，怎么吵起架来了？”
“那谁知道，拦着我不让走了！”舒云鹏笑道，接着又挑逗鲍家珍：“去报告书记呀，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去呀！”
“行了行了！”那天有两车冻带鱼，是前一夜到的，一早要卸卖，冉明扬已在咋呼了。冷清劝了鲍家珍几句，就把舒云鹏推走。
“你怎么跟谁都吵啊？”两人快步走向营业场地，冷清不无埋怨地说：“到处树敌可真算不上聪明啊！”
“呵呵！”舒云鹏笑道：“很多时候，你不想树敌，敌人就在无意中产生了，我也没办法啊！”
“鲍家珍这样的老好人，也成了无意中产生的敌人？”
“是啊！”舒云鹏看来心情不错，所以头脑清醒、语言恰当诙谐：“你走在路上，一块石头挡了你的路，你不是得把它踢开嘛！被踢的石头不高兴了，你能说这是你的错？”
“得！说不过你，行了吧！”冷清苦笑：”你真该去做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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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的理想，往往是青年时代的产物，多半经不起生活浪潮的冲击。但同时，我们不能不看到，社会上确实有着某种东西，对青年人的创造力加以压制和窒息。社会的偏见和个人的偏见，盘根错节的封建意识和习惯势力的共同压力下，不少有志青年受了挫折和不公正的待遇，从而感到迷惘和不知所从。这种可叹的现象，并非绝无仅有。世界上的确有不少本来多多少少可以有所建树的人，是因为被许多琐碎的烦恼、种种人为的好心或恶意的障碍折磨得痛苦不堪，才索性随波逐流的。
这种令人丧气的例子，冷清耳闻目睹，也不能说很少了。象荀少文这样的年长者，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一头白发，大概也免不了嗟卑叹老，自叹力不从心的吧？但对年轻一代，却仍然颇具困惑和戒心，似乎从来没想过，五十年代的颇具新意的思想结构和工作方法，经过三十多年的实践，多少也应该有所改变了。
自然，他们更不会想到，或者想到了也羞于承认，有些旧东西还是他们从旧时代中带过来的；就象去过传染病区的人会不知不觉的带来一些病菌一样。旧的伦理道德的无形罗网，往往使人受其束缚还惘然不觉，这就是有些旧习惯、旧意识反复出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根本原因。
多年来的冷眼旁观，冷清有足够的时间学习、观察和思考。他看到的和想到的，是大多数人不会去看去想的，与生计无关的“无用的”东西。
他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丰富的遗产，这是值得自豪的。可是，没有一桩好事不同时带来一桩坏事，正如炼出一炉好钢，必然会产生一些使自然环境保护者们大伤脑筋的炉渣之类的废物。有着悠久历史和珍贵文化遗产的中华民族，背上了沉重的历史经验的包袱，变得有些尾大不掉。人民创造了历史，历史反过来也影响了一个民族的性格。
纵观中国的历史，你会发现中国的封建制度持续了两千年。这漫长的两千年中，产生了一整套封建社会的伦理纲常；这是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完整的封建理论。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是伟大的，但也是可悲的。这种封建理论的稳固性，使之在长远的历史年代中起过相当了不起的作用。它不但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精神支柱，还影响了周围其他民族的历史发展；而且在中国被少数民族统治的朝代里，同化了外族统治者。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世界绝非当年可比。对僵死的、落伍的理论抱残守缺，近代几百年，五千年文明古国的积弱难返，落后于西方的工业文明而惨遭蹂躏，其原因就来源于此。
痛定思痛，百年来国人都在思索，有识之士一直在努力寻求改变，但收效甚微。不要说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国家了，那套东西行不通了，其实不是。那套东西不仅为历代统治者所利用，也同样渗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表现在人的日常行动中，差不多等于一副无所不在的无形枷锁，严密地束缚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和行动……
还有近百年来的历史，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畸形社会，使封建之中又加上了奴性。虽然社会制度已经更新，但谁能断言，棺材抬出了臭气也消除了？在人们身上，已经没有封建的桎梏，没有半殖民地人的奴颜和媚骨？看看周围的人，洋货充斥的旧时代，早已成为陈迹，洋火、洋布这类耻辱性的名词，不是照样在民间流传，甚至使一些青年也不知不觉学上了口，这不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嘛！
陈旧意识和习惯势力的遗传因子无所不在，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留了下来。但问题在于，解放三十年了，听来时间也不短了，但跟几千年加一百年比，毕竟短得多了，何况在人的头脑里搞卫生，不象擦亮一面镜子。这就是一个困局。“急于求成的手指将琴弦拨动，刺耳的噪声是善意的批评”，这大概是一系列政治运动的最合适的评语了。
这些天来，冷清一直在思索，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不要好高骛远，并不是说等于摒除一切应作的努力。但有一点，如果要他象他哥哥那些人一样干，他不愿意。
他认为，那种为真理不惜一切的勇气固然可嘉，但未免也显得莽撞了些。由于这种莽撞，不少人成了政治运动的牺牲品，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十数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损失，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经验教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老话，虽然可以被胆怯者作为遁词，被卑贱小人引为韬晦，光明磊落者把它作为行事谨慎的自我告诫，又何尝不可？甘愿为真理献身的人，更应该知道，千万不能象蜜蜂一样，把所有的本钱拼在对敌手的一螫中；何况荀少文这个人，根本不是你舒云鹏应该拼老命一螫的敌手。
冷清很希望能把自己这些经过反复考虑的想法告诉舒云鹏，但谁知那冒失鬼五天调休后刚上班，就跟鲍家珍不知为什么事吵开了。冷清赶到吵架现场，看见和事佬的脸苍白得厉害，舒云鹏反倒得意洋洋的笑着。
“你来换工作服，怎么吵起架来了？”
“那谁知道，拦着我不让走了！”舒云鹏笑道，接着又挑逗鲍家珍：“去报告书记呀，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去呀！”
“行了行了！”那天有两车冻带鱼，是前一夜到的，一早要卸卖，冉明扬已在咋呼了。冷清劝了鲍家珍几句，就把舒云鹏推走。
“你怎么跟谁都吵啊？”两人快步走向营业场地，冷清不无埋怨地说：“到处树敌可真算不上聪明啊！”
“呵呵！”舒云鹏笑道：“很多时候，你不想树敌，敌人就在无意中产生了，我也没办法啊！”
“鲍家珍这样的老好人，也成了无意中产生的敌人？”
“是啊！”舒云鹏看来心情不错，所以头脑清醒、语言恰当诙谐：“你走在路上，一块石头挡了你的路，你不是得把它踢开嘛！被踢的石头不高兴了，你能说这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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