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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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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天想找人鉴别字画的事情,其实是前几天喝酒的时候,为了岔开王叔总让他和王玲结婚的话题,随便找的借口。本来他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像王叔那样忙的人,每天所里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天天都要加班的情况下,哪里还有时间去想着他的事情。估计第二天酒醒了,什么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自从看了张教授的笔记,他转变了看法。不管是玉石也好,字画也罢,其中都蕴含了丰富多彩的历史含义,这些知识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上天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门后所隐藏的奥妙,是如此强烈的吸引着他。他好像一个干瘪的海绵,放在历史的长河中,肆无忌惮的吸收着。他不怕被撑死,因为他干瘪的太长时间,长的已经让他甘于现状,不思进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

        他忌惮上学,忌惮过着受人管制的生活,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不用去分辨世界上的善恶美丑,不用解读人心的险恶妒忌。世界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但又何尝不是他选择遗忘了全世界?他不认为孤独是可耻的、寂寞是痛苦的,他享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这些负面情绪,乐而不疲。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他就将自己的心深深的锁在了孤独里面。只有在王玲和四个大小面前,他才敢打开一丝丝的心扉。别人都以为他是乐观的人,其实是他故意装作这样的,因为他怕其他人看穿他内心的寂寞。他宁愿在收购站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守候,也不愿意到茫茫人海中翱翔。

        自从看了那两本笔记,他开始重新制定今后的人生规划。他愿意尝试着去学习新鲜事物,尝试着接触外面的世界。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法,来充实自己,改变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有用的人,或许娶王玲当老婆,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并不是说这两本笔记有多么神奇的力量,而是因为人在慢慢的长大,自然而然的被外面新奇的事物所吸引,从而做出改变。如果他还是每天都以看小人书为乐,那么他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

        刘天平时也看人民日报,不过他只是把报纸当做识字的工具。对于报纸上面的信息,比如改革开放啦、鼓励个人经营啦、哪个省又引进了多少外资啦、哪个县如何脱贫啦,他认为这些东西离他的世界太过遥远,遥远到永远都无法触及一般。只是当个趣事看看罢了,回过头还是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欧阳志说的那番话,却让他认识到,也许他认为遥远的事情,其实就发生在身边,只是他已经有选择性的忘记罢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只是还能不能按照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已经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他不希望废品收购站关门,因为这里是他唯一可以立足的地方,可是如果学校想要关闭,他也只能选择接受这个现实。刘天默默的掏出自己的钱包,数了数里面的二百三十块美元和六十五元人民币。这是他全部的财产,也是支撑他生活下去的唯一保障,除了这些他一无所有。这让他想起了书上的一句话:‘身无功名依仗、头无片瓦遮挡’。小人物有小人物自己的快乐,同时也有其他人无法想象的悲哀。

        刘天把钱包重新放在口袋里,他决定不再自暴自弃,既然老天爷安排的张教授来帮助他,而且是全方面的帮助他,那他就尝试着接受这些。或许会活成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刘天在储藏室里拿出从张教授那里顺来的十几副字画,从中选出了三幅。一副上面画了好几只虾的黑白画,他也只能形容为黑白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另外两幅全是字,一副写的他还能看的懂,另外一副就只能算是蜘蛛爬的字了。他很好奇,世上为什么还有人写的字那么难看,曲了拐弯的,一个字也认不出来。将其他的字画又重新的放好,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好多这样的字画,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万一有人向他索要,在没有了解这些字画之前,他可不舍得给人。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收废品的时候,从一堆破烂里捡出来的。原本他打算是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充当一下高雅的。今天先拿这三幅字画让那位有大学问的人看看,给他指点一下这些字画到底好不好?又好在哪里?如果没有一点价值,那么下次再来拉废品的大车,他就都给扔了,省的占地方。

        刘天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表,现在是下午4点半,街口的供销社是5点准时下班。他赶紧锁好大门,骑上自己那辆飞鸽自行车,去供销社买些点心和一瓶酒。在没有确定那位所谓有大学问的人,到底有没有学问之前,他还是舍不得拿自己的库存酒。买几样点心,再打一瓶散酒,这已经是很有面子的礼物了。毕竟这些东西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人们才舍得买。

        供销社里面的点心,无外乎就那么几样。自来白、自来红、豌豆黄、绿豆糕、桃酥、江米条,你要是想吃更高级的,只有去城里的供销社才可能会买的到。他曾经听王玲说过,现在城里面流行吃西餐,但是西餐吃的是什么,王玲却不知道。因为那种地方只有外国人才愿意去,中国人还是愿意吃猪头肉还有溜肥肠。其实这是刘天这样落后的小市民臆想出来的,他哪里知道,现在城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尝试着吃西餐,并以吃西餐作为有身份,有地位的象征。在京城最有名的友谊商场里面,虽然只能用外汇卷或美元才可以购买商品,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挡追赶时尚的人群前进的步伐。年轻人已经不再穿的确凉汗衫,藏蓝色军裤了,蛤蟆镜、牛仔服、喇叭裤已经是时尚的标准。

        刘天买了四样点心,又咬了咬牙买了一瓶高粱酒,就这些东西一共花了6块钱。一想到花了自己十分之一的工资,刘天就直嘬牙花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那位大学问家无法对那些字画说出个三五到六的,他就去王姨那里告状去。要是不让王姨把王叔数落的七窍生烟、拜遍诸天神佛,他就不姓刘。

        王叔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才到7点钟,汽车就开到收购站的门口。刘天坐过几次王叔的专车,一眼就认出那辆绿色的吉普车。拉开车门先将字画和礼物放到后座上,再把两瓶私藏的茅台酒放到后座下面,用报纸遮挡上,才慢吞吞的爬上汽车。王叔回头看了刘天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就像做贼一样,还遮遮掩掩的干嘛?车上就咱俩有没有别人,还用报纸挡着。”

        “这不是怕被其他人看见吗,要是给您扣上一顶走后门的帽子,估计王姨以后都不让您喝酒了。”

        “就你小子心眼多,行啦,赶紧坐好。离他家还有段距离,咱们要抓紧时间了。”

        “王叔,那位大学问家不是在园林里工作吗?怎么还住的那么远啊?我还以为就在附近呢!”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傻呀,要是住的近,我还开什么车啊?咱俩骑自行车就去了。人家住西直门附近,是单位分的楼房。还有,人家姓陈,你叫陈叔就行了,别张嘴闭嘴大学问家,好像别人七老八十似的。”

        “好嘞,我都听您的。您说往东我就不会往西,您说偷狗我绝不撵鸡。好歹咱也是五讲四美的青年,文明礼貌咱还是有的。”

        “你小子就别贫了,赶紧坐好,咱们现在就出发。”

        王叔专心的开着车,车内顿时陷入一种沉静之中,刘天透过车窗默默的看着外边的景象,也陷入了那种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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