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删丹好风光 儿郎行渐枉 (2 / 2)
这石聚宝为何在此，也是有缘由的。甘泉战后，狄银、周易言清点金山军降俘，这石聚宝是第一个倒戈的队头，且擒了一员百人将献上，按理定要赏功。狄银原意是在沙州一千仆从军里，为其安排一个军职，但亲自召见后，感其奸猾，并不甚喜。又觉着以此人的能耐与黑历史，难以服众。
但若不给个好看的赏赐，又如何千金买骨，勾得瓜沙人氏投献？故此一番思量后，赏了个相温的头衔，随后便安排其随行入贡大梁，也算人得其用。有生之年，一个边疆小卒能去觐见中原帝王，也算高抬他。这一去一回，总得一年左右，待其回来，再寻个闲差不迟。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底下，自免不了攀谈。陈敬文当然不知此人与耶耶曾经交锋，然则石聚宝如何会忘。当日一战逃逸，致其半生蹉跎，却说不出口。看着眼前的故人之子，这位“石叔叔”只能是咬破舌尖往肚里咽，转过来还得笑脸相迎。今时今日，他这位“献堡功臣”，远不如这小子在使团里混的风生水起。
说风生水起也许夸张，说左右逢源那是肯定。回鹘这边有阿引分、达奚素温的欣赏，梁使那头有柳毅的照应，再过些日子，大史纳罗一来，有这厮从旁拿些主意，陈大郎还真能过得如鱼得水。没了娘亲与索大叔的啰嗦管教，终于过上了他梦想的自在日子。
…………
删丹牙帐并不在县城内，设在删丹县以北三里的山脚下，乃是一座搭建的千帐之寨，内寨为敖鲁军守护的可汗金帐，外寨为驻扎的删丹军及王族部众。其他各部的都督、贵胄大都在外寨里建有宿帐。
删丹县城里，仍延续的唐时格局，以商业经营为主。一些富贵了的头人，也在城里置有宅院，放弃游牧开始定居，享受起生活来了。
都督叶跋都亦然，常年在县城、牙帐的两处居所轮住。他请了位末代秀才程弘员，在县城家中教习子弟。这程弘员原是沙州人，归义军时还曾做过一任经学助教，家中犯事被迫远走，得周易言的搭救来到甘州，正巧叶跋都家中，上一位汉文老师年迈不堪，遂将他请了来。这一呆也有四、五年，其学问、学风较之上一位更为严谨，因此很得叶跋都信重。这次听闻有柳河东后裔到此，便托叶都督相邀，务必要见识见识柳家后人。老跋都正愁没借口多请柳毅几次，闻之则喜，马上便借这位前沙州经学助教的由头，再次下帖宴请柳毅。
一路走下来，陈敬文俨然已经代替了梁使中的通译，成了柳毅的专属译者。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要柳毅偶尔殴打…非也非也，是偶尔指点一下武技而已。短短时光，二人已颇有交情。因此柳毅去叶都督家赴宴，也带上了陈大郎。有了上回玉门军城之故，与叶若华一起也不再突兀。她哥叶仙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这回也出来作陪，这几个年轻人倒也能说到一处，谈笑风生。
席间老跋都拾个由头，先行离去。留下的程老夫子，如何看不出小儿女的心思，只与柳毅叙了一番门第见闻，满足好奇心后，便借口酒力不支回去休息，只留几个年轻人自己说话。
程夫子以为柳氏后人自应是文坛锦绣，却不知柳毅这些时日，在回鹘大营中一直是以武扬名。若不是有敖鲁军值守着大门，少不得每天都有三五八十拨人要找他较量。当日虽有许多回鹘军将见识过他的手段，但未亲见过的、自恃勇武的，欲以挑战他一战成名的莽汉也不少。
很不幸，叶仙越也是这类莽人，所以当酒喝到一定程度，二人所谓比划了一下，实则就是叶仙越被揍了一顿。但不管是挨揍的叶仙越也罢，身为人妹的叶若华也好，都是一副揍得好的神情，着实叫旁观的陈敬文诧异。他虽然经历过好些群殴，知道回鹘人敬重胜者，但还是对这种狂热的尚武情怀，有些理解不能。
这一场午时酒宴，一直喝到了下午。被揍舒坦了的叶仙越，让人牵出一匹神骏白马，要赠与柳毅。要说梁使团里，除了杨沼有两匹骏马之外，其他人的坐骑属实一般。梁朝马军如今被沙陀胡骑压着打，但有好马，必是优先拨给前线马军的。这回还是考虑使团的颜面，拨来骑用的总算不是驽马，但也仅是寻常马匹。却见牵出的这匹河西白马，肩高甚至比杨沼的三河坐骑还高，端的是匹良驹。柳毅虽觉收下不妥，却架不住老叶家蓄谋已久的攻势，又有陈敬文从旁撺掇，百般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它叫雪山。”叶若华轻轻抚摸着白马脖颈，说道：“你要对它好一些，看到它，就像看到这里的祁连雪山。”她指了指南方的延绵群山，那里山巅雪峰经年不消。“它就是从那儿来的，山上有无数的草原、白云，比这里漂亮多了，我都好久没去啦。”
“是啊，契毖部走了，可是斛温素部又去了，都不是好家伙。”叶仙越酒劲上来，也不管这话说的合不合适。他接着说道：“不提他们。柳令史新得了宝马，咱们陪令史一起，去放一趟马！”
方要柳毅收下，叶仙越接着又邀出城跑马。柳毅、陈敬文的骑术虽都一般，却也愿意与这些草原儿郎请教，言出随行，四人跨上骏马，扬鞭出城，从删丹向张掖弛去，日落方回。柳毅此生第一次纵情驱驰，放飞原野，个中体会难于言表，只在风驰电掣之间，尽绽人生快意。夕阳西下，唯余四道长长的光影，闪曜于这河西走廊的旷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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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不给个好看的赏赐，又如何千金买骨，勾得瓜沙人氏投献？故此一番思量后，赏了个相温的头衔，随后便安排其随行入贡大梁，也算人得其用。有生之年，一个边疆小卒能去觐见中原帝王，也算高抬他。这一去一回，总得一年左右，待其回来，再寻个闲差不迟。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底下，自免不了攀谈。陈敬文当然不知此人与耶耶曾经交锋，然则石聚宝如何会忘。当日一战逃逸，致其半生蹉跎，却说不出口。看着眼前的故人之子，这位“石叔叔”只能是咬破舌尖往肚里咽，转过来还得笑脸相迎。今时今日，他这位“献堡功臣”，远不如这小子在使团里混的风生水起。
说风生水起也许夸张，说左右逢源那是肯定。回鹘这边有阿引分、达奚素温的欣赏，梁使那头有柳毅的照应，再过些日子，大史纳罗一来，有这厮从旁拿些主意，陈大郎还真能过得如鱼得水。没了娘亲与索大叔的啰嗦管教，终于过上了他梦想的自在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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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丹牙帐并不在县城内，设在删丹县以北三里的山脚下，乃是一座搭建的千帐之寨，内寨为敖鲁军守护的可汗金帐，外寨为驻扎的删丹军及王族部众。其他各部的都督、贵胄大都在外寨里建有宿帐。
删丹县城里，仍延续的唐时格局，以商业经营为主。一些富贵了的头人，也在城里置有宅院，放弃游牧开始定居，享受起生活来了。
都督叶跋都亦然，常年在县城、牙帐的两处居所轮住。他请了位末代秀才程弘员，在县城家中教习子弟。这程弘员原是沙州人，归义军时还曾做过一任经学助教，家中犯事被迫远走，得周易言的搭救来到甘州，正巧叶跋都家中，上一位汉文老师年迈不堪，遂将他请了来。这一呆也有四、五年，其学问、学风较之上一位更为严谨，因此很得叶跋都信重。这次听闻有柳河东后裔到此，便托叶都督相邀，务必要见识见识柳家后人。老跋都正愁没借口多请柳毅几次，闻之则喜，马上便借这位前沙州经学助教的由头，再次下帖宴请柳毅。
一路走下来，陈敬文俨然已经代替了梁使中的通译，成了柳毅的专属译者。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要柳毅偶尔殴打…非也非也，是偶尔指点一下武技而已。短短时光，二人已颇有交情。因此柳毅去叶都督家赴宴，也带上了陈大郎。有了上回玉门军城之故，与叶若华一起也不再突兀。她哥叶仙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这回也出来作陪，这几个年轻人倒也能说到一处，谈笑风生。
席间老跋都拾个由头，先行离去。留下的程老夫子，如何看不出小儿女的心思，只与柳毅叙了一番门第见闻，满足好奇心后，便借口酒力不支回去休息，只留几个年轻人自己说话。
程夫子以为柳氏后人自应是文坛锦绣，却不知柳毅这些时日，在回鹘大营中一直是以武扬名。若不是有敖鲁军值守着大门，少不得每天都有三五八十拨人要找他较量。当日虽有许多回鹘军将见识过他的手段，但未亲见过的、自恃勇武的，欲以挑战他一战成名的莽汉也不少。
很不幸，叶仙越也是这类莽人，所以当酒喝到一定程度，二人所谓比划了一下，实则就是叶仙越被揍了一顿。但不管是挨揍的叶仙越也罢，身为人妹的叶若华也好，都是一副揍得好的神情，着实叫旁观的陈敬文诧异。他虽然经历过好些群殴，知道回鹘人敬重胜者，但还是对这种狂热的尚武情怀，有些理解不能。
这一场午时酒宴，一直喝到了下午。被揍舒坦了的叶仙越，让人牵出一匹神骏白马，要赠与柳毅。要说梁使团里，除了杨沼有两匹骏马之外，其他人的坐骑属实一般。梁朝马军如今被沙陀胡骑压着打，但有好马，必是优先拨给前线马军的。这回还是考虑使团的颜面，拨来骑用的总算不是驽马，但也仅是寻常马匹。却见牵出的这匹河西白马，肩高甚至比杨沼的三河坐骑还高，端的是匹良驹。柳毅虽觉收下不妥，却架不住老叶家蓄谋已久的攻势，又有陈敬文从旁撺掇，百般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它叫雪山。”叶若华轻轻抚摸着白马脖颈，说道：“你要对它好一些，看到它，就像看到这里的祁连雪山。”她指了指南方的延绵群山，那里山巅雪峰经年不消。“它就是从那儿来的，山上有无数的草原、白云，比这里漂亮多了，我都好久没去啦。”
“是啊，契毖部走了，可是斛温素部又去了，都不是好家伙。”叶仙越酒劲上来，也不管这话说的合不合适。他接着说道：“不提他们。柳令史新得了宝马，咱们陪令史一起，去放一趟马！”
方要柳毅收下，叶仙越接着又邀出城跑马。柳毅、陈敬文的骑术虽都一般，却也愿意与这些草原儿郎请教，言出随行，四人跨上骏马，扬鞭出城，从删丹向张掖弛去，日落方回。柳毅此生第一次纵情驱驰，放飞原野，个中体会难于言表，只在风驰电掣之间，尽绽人生快意。夕阳西下，唯余四道长长的光影，闪曜于这河西走廊的旷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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