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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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寒风肆虐。

  这一日的长安，笼罩在一片凄冷孤寂之中，仿佛永远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一如跪在街上已冻到全身僵硬的小女孩的心情。往日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此刻只有寥寥数人匆匆走过。他们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向着温暖的所在疾步而去。而属于她的温暖，又在哪里呢？她静静地跪在地上，小脸冻得通红，若不是覆盖了白雪的长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只怕路过的行人都会误以为这是一尊冰雕。在她的旁边放着一尊棺木，这是今天早上她托邻居大伯帮忙抬过来的，上面此刻也已落上了厚厚的积雪。在她的前面，放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就在前一日，她失去了她的父亲，也从此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哭着，喊着，叫着，却无论怎么闹，也换不回父亲一声温柔的呼唤和宽大手掌握住她的小手时手心传来的温度。于是在声嘶力竭中，在哭到眼睛红肿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时，她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像娘亲一样，她的父亲也离开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徒留她一个人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她在好心邻居的帮助下，为父亲处理着后事。可是小小的她，却没有办法为父亲找到安葬的地方。世界如此大，却没有哪一处是属于她的。可那是她的爹爹啊，是从小就将她捧在手心、爱她如命的爹爹啊，她怎么忍心让他连安睡的地方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皑皑白雪，在空中肆意飞舞盘旋。举目四望，天地间皆是一片灰白。置身其中，仿佛身处浓浓的“烟雾”之中，无处躲避亦无法逃脱。这一场雪，竟不知要下到何时。

  黄昏时分，这场突如其来、似乎永无止境的雪却意外的停了。冷风渐息，“浓雾”散去，被厚厚云层遮住的太阳亦不时从飘动的云缝中投射出几缕光线，为这个世界增添了几许温暖和光亮。这天气，当真如人生一般无常，一般变化莫测。

  街道的转角处，远远驶来一辆宽大华贵的马车，迎着阳光，在小女孩的眼中仿似乘着圣光而来。坐在前面驾车的车夫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她，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对着马车里面的人道：“夫人，前方路上好像有一个孩子跪在地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真是苦了她。”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车内传出一把沉静好听的女声：“福伯停车，去问问看吧。”福伯应道：“是，老奴这便去看看。”

  他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一个人下了马车走到小姑娘的身边，看到她身边的棺木以及身前的木板，心中已是了然。他蹲下身子，慈祥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柔声问道：“孩子，你跪在这里多久了？”小姑娘看着面前年约五十，面目和善的老人，想要说话，却因太久没有开口，口中干涩，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从早...早上开...开始就在这里，可...可是都等不到有人来。”说完，有些委屈的瘪瘪嘴。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老人心里一阵酸涩。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然后转身回到马车旁，躬身对着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一会儿后又折返回来。他半跪在地上扶起跪着的小姑娘，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对她说：“你与我一道去见我家夫人吧。”小姑娘点点头，然而双腿已经跪到麻木，被老人牵着手才能一步步缓缓走向马车。

  到了马车前，老人对着小姑娘道：“孩子，快见过我家夫人。”小姑娘立刻拜倒在地，对着马车道：“见过夫人。”马车里的人并未下车，只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爹爹唤我月儿。”小姑娘低头答道。马车里的人继续问道：“月儿可愿随我一道离开？”想起爹爹的离去，月儿的眼里再一次蓄满了泪，嗫嚅着说：“只要爹爹可以有安心歇息的地方，月儿以后都愿意一直跟随夫人，一切都听从夫人的。”车里的人幽幽叹了口气，回道：“好，那我们便这样说定吧。”

  许多年后，长大后的小姑娘每每回想起八岁这一天，心中总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这样的遇见，于她是幸，亦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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